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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陪读高考 伴随高考崛地而起的陪读经济


来源:中国青年报

原标题:陪读高考去年8月,张英作出了她人生中一个重要的选择——放弃稳定的工作,陪儿子读高三。同一时期,杨金梅夫妇一狠心关掉了在北京开了十几年的门窗店,跨越了大半个中国,陪高中的

学校附近的小广告

高三学生在晚自习

“高考第一是状元,采访、上报、挂横幅,第二即使只差两分也不会有人记住”

送小林来临川读高中,是张英夫妇在孩子上初中时就设计好的路。为此,他们拒绝了留在原籍读书2万元的物质奖励。

在学校王安石塑像前的广场上,几张大红色的“喜报”栏从去年立到今年,上面列出2016年每一位考上清华北大学生的名字,以及考上外省重点院校的学生名单。

校长王昱不喜欢把自己的学校和衡水中学这类“超级中学”比较,他认为这是“片面地看到我们高考成绩好”,他更喜欢和记者谈论学校这几年大力举办的文体特色活动。

“片面地追求升学率,肯定是不合适的,”校长王昱说,“但是有升学率是一所学校的荣耀,真不是犯罪。一个学校如果连升学都管不好,它绝对谈不上素质教育。”

这座小城,曾走出汤显祖、曾巩等历史名人,但是家长更津津乐道于一串数字:2016年,江西省理科状元出自临川一中,38名学生进入清华北大,而清华北大在江西省招生的名额仅有166个。每年高考成绩出来,这个数字都会被地方媒体大肆报道。

这场逆袭以2002年为一个分水岭。在这之前,临川一中只是一所地方高中,四五千名学生以当地生源为主。2002年,抚州市成立了临川教育集团,将临川一中、临川二中和抚州一中三所学校纳入集团进行统一管理。据当时媒体报道,集团刚成立时,政府鼓励这几所中学面向全国招生,还成立专门的宣讲团四处扩大影响。2004年,12名学生考上了清华北大,随着名气的扩大,短短5年,包括复读生在内,临川一中已有11000人。

2016年考入清华大学的熊峰回忆,在他中考那年,县里前10名,都会接到临川一中打来的电话,提供免学费免房租的优惠政策。

在过去几年的临川一中,这些外地的优等生源往往会构成“喜报”上的主力军,在校长办公室里,一面墙壁的正中悬挂着一副牌匾——“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乐也”。

“临川一中都是看清华北大,不看一本二本。不是说每个人都为了考清华北大,可每年都有好消息出来,人家就会说,这个学校真的很好。”一位陪读家长告诉记者。

招租也打着类似的名号。有的专门将“状元楼出租”几个字放大,在括号中写着“如果考上状元,租用费用全免”。有一户人家,在阳台的防盗窗上挂上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庆祝租在这家的小孩考上了北大。

张英租住的楼房,就是2008年新校区搬迁时,当地农民建造的。房东小王说,“学校开始造,我们也开始造”。还没修好门前的水泥路,就已经有家长过来住,这几年租户从未中断过。“我们希望学生考得好,这样就有更多人来住。”

这里流传着许多故事,有的人在这里待了八年十年,只为了把3个孩子都送去大学;有的人辞了年薪几十万的工作,陪孩子最后一年;两位来自别处小县城的学校老师,在高三那年,母亲请假一年来这里陪孩子读书,父亲留在家乡的学校为妻子代了一年课。在很多人眼里,全家再大的事大不过高考。

带着3个孩子陪读8年,把大女儿送进北京大学的席雯,就是“妈妈帮”里活生生的例子。

2008年,席雯辞去广东一所小学教师一职,带着3个孩子迁往临川。她讲到陪大女儿时,晚上洗脚水都要打好,让她边写作业边泡脚。有人说她“你太惯孩子了,以后自理能力很差”。

“她读书那么累,我帮她做一点有什么关系。”席雯毫不在意地说。不过她马上举例说明,自己女儿上北京大学后,会做菜,回家还会帮她带弟弟妹妹,“很独立”。

杨金梅的小儿子还在临川一中读高一,她就来陪读了。去年夫妻俩关闭了在北京打拼了十几年的门窗店,丈夫去了福建泉州打工,因为“泉州到抚州有直达的高铁”,方便看孩子。

她还记得,两人送儿子回来读书的那天,她看到许多家长在这儿陪读,问儿子要不要留下来。儿子心疼他们放弃生意,说“不要了”。杨金梅坐在车里,“眼泪一路从江西流到了安徽”。那天,儿子躺在床上,用一本书蒙着脸,她猜测孩子也一定很舍不得。

最后她决定陪读,是因为不愿小儿子重蹈大儿子的“覆辙”。大儿子从小在外婆家养大,初中读完就出来打工,“走到弯路上”了。

但她最近嗅出了一些危险的信号。相比学习,儿子更喜欢打篮球,看到崭新的球衣,“眼睛都发亮了”。然而刚刚过去的期中考试,一向数学成绩优秀的他竟然考了不及格。

这样的成绩会错失“零班”。而进了“零班”,就相当于一只脚踏入重点大学的保险柜。

进入高二,40多个班级会被分为“零班”、A班和B班。“零班”的学生将享受最好的教师资源,“连学习资料都是免费的”,高考时,由学校安排车接车送。

一位父亲称根据自己的长期观察,“下课后,如果这个班教室门口几乎没有学生出来玩,那就是零班;如果出来的不多,就是A班,出来一堆人,那肯定是B班”。

“零班”不是用牌子挂出来,而是敲打在每个学生,甚至每个家长的心上。

一位临川一中走出的学生在网络上写道,“零班”老师喜欢说,“我们缺的是清华北大,武大厦大之类学校谁考上对我们不重要”“高考第一是状元,采访、上报、挂横幅,第二即使只差两分也不会有人记住”。

王芳菲的女儿不在“零班”,“有时候女儿回家会说,你们这些大人,早就把我们分成三六九等了。”但这位爱读龙应台作品的母亲安慰女儿,“你走完人生该走完的路,以后不会后悔就好。”

因为孩子没考好,杨金梅的丈夫着急地打长途电话过来,“儿子,难道我和你妈妈这样的选择是错误的吗?”重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偷偷打电话给老婆让她安慰一下儿子。

小林在文科“零班”就读,去年暑假,张英看到这块上重点大学的红榜,会和儿子开玩笑,“什么时候你的名字能写上去咯?”但是今年她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不能给他太大的压力”。

“高三了,也该来了”

去年8月9日,是高三开学的日子,也是张英来到上顿渡镇的第一天。此前,专门雇了一位农村的亲戚照顾几个孩子,可“高三了,也该来了”。

许多的陪读家长都遵循这样的轨迹,“高三了,也该来了”。

王芳菲的女儿升入高三,打电话告诉她,“妈妈,无论如何您可能要支持我一下”。

“小孩的路还很长,万一她考到不理想的学校,有怨言怎么办。”一直奔忙于职场的她,从初中起就把孩子送到临川读书,自己在外地打拼。作出这个决定时,几乎没有人支持她。但一想到孩子的未来,她还是心软了。

在临川单独租了一间60平方米的小房子,王芳菲从十多年没怎么摸过的锅碗瓢盆开始,一点一点融入女儿的生活。

如今张英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镇子的节奏。

楼下牛奶店,即使顾客忘记带购物卡,老板娘也可以先赊着账;小超市里,零食种类不断更换,满足孩子多变的口味;步行20分钟的菜市场里,野生黄鳝60元一斤,她买起来毫不犹豫。

但在临川,她依然被打上“外地人”的标签,一次在菜市场买肉时,她和同行的陪读妈妈被不断挤到后面,朋友着急了,嚷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你们不还是靠我们这些外地人养活。”

进入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张英明显感觉到,“压力更大了”。

考试多了起来。摸底考、省联考、超级中学大联考、稳派名校联考、还有大大小小的月考……每次考完,就是孩子情绪的低谷期。

在饭桌上,3个孩子中一个耷拉着脑袋,沉默地扒着饭;一个摇摇头,把碗一推,说“吃不下,没食欲”。而性格外向的小林则会拍着桌子,大叫着“我要炸学校”。

张英开玩笑“吃饱了才有力气炸学校”,半哄半骗地让孩子们好好吃饭。

私下里,她专门拿个本子记录菜谱,68个菜样,前面打着勾的,是她暗自观察出受欢迎的菜,比如“排骨蒸芋头”“红烧带鱼”等。

夏天到了,她坚持要把菜烧得辣一点,“这样孩子们才有食欲”。“谈心?都不怎么谈,他们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张英抓起一把红辣椒,放进滚烫的油锅中,“家长只能每天尽琢磨吃的了”。

如今在清华大学读书的熊峰记忆深刻,高三快临近高考时,他有几次模拟考试没考好,“心里不太痛快”。晚上写完作业,他躺在被窝里玩手机,被母亲发现了。

不动声色的母亲,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边吃饭边淡淡地说,“快高考了,不能马上松下来”,并说自己的手机坏了,借你的手机用一下。熊峰立马交出了手机。

直到毕业之后,他才知道,那几日母亲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但是背地里十分担心,“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责任编辑:杨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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