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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子生的烦恼 “高考志愿填报密码不在我手里”


来源:中国青年报

原标题:“高考志愿填报密码不在我手里”直到填报高考志愿那天,张鸣才发现,自己的网上志愿填报系统密码,曾被母校国内某中学修改过。如今,他是北京大学的一名学生,并意识到此举并不正常

威严和情分

高考过了几年后,张鸣才意识到,学校掌握自己的账号并修改密码似乎有些不对劲:“密码之所以叫密码,就是应该只有我知道的。”

他是个“刺儿头”。老师取消体育课,他偏要出去打球;老师不让谈恋爱,他偷偷交了女友。但发现自己的密码被修改时,他想:平时叛逆就叛逆吧,高考是大事儿,还是不要和学校对着干比较好。老师总不会害我。

他那时还是有点生气,气的不是个人信息被侵犯,而是学校不信任自己。他想填报的和学校希望他填报的一样,为什么不放心学生自己来操作的?

他最终想明白了:控不控制,和放不放心没关系。

今年5月,有关该中学修改学生上网高考志愿填报密码的一则讨论,在知乎上爆火。不少人自称是该中学毕业生,讲述自己或同学、朋友密码被改的经历。

5月12日22点,一位曾在知乎实名留言、目前在北大求学的该中学毕业生,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国内某中学的老师,在你宿舍楼附近……你作业写完了吗?”

此时,徐判也收到了高中好友的短信:“母校老师来了,请‘清北’校友吃饭。”

那个夜晚,北大艺园食堂的三楼十分热闹。主桌坐着该中学的两位老师,被校友簇拥着,一桌子菜和饮料。周围的三桌坐满了男生。他们是肖同学的朋友,不放心他独自前来。每桌男生只点了一瓶啤酒,摆在桌子中央。

两位老师不断给同学夹菜,让他们聊近况,聊老家美食,就是绕开舆论热点不提。当有同学询问以后是否还会修改学生密码时,他们并不直接回应。

风暴中心的男生怀着那条短信引起的戒心,绷直了背坐着,一问就“炸”,让所有人的客套话骤然悬在空中。老师们觉得他一定得喝酒,双方推拉的时间持续了十几分钟。

似乎漫无边际的聊天一直持续到近凌晨一点。有的在场学生困得几乎要撑不住眼皮。

老师们最终要求肖同学单独留下“聊聊”。但后者在护卫队浩浩荡荡的掩护下迅速撤离。此举显然让老师并不高兴。

“对不起,我不知道见一个学生还要申请。下次一定注意。”其中一位老师事后在校友群里说。

“他们还是高中那一套思维。”张鸣觉得有点“没意思”。“那一套”包括谈心、施压,放学后留堂。

他觉得自己理解学生对于老师的天然恐惧。他仍记得被反复“请家长”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坐立不安的滋味。

“高中时,老师的话有一种怎样的分量啊。”徐判说。他很不认同网上的一些议论——这些声音认为学生完全有自主权不交出账号密码,现在只不过是服软后又心生埋怨。

时过境迁,当年的孩子纷纷长大。“每个人都不傻,都在心里掂量。”李默说。

那次夜宴之后,肖同学成了众矢之的。不少该中学的“清北”校友站在了母校这边。有人在朋友圈里表示:“自己闯的祸就要自己解决。”有人则在校友群里为学校出主意,如何拒不承认,如何度过舆论风口。

李默猜测,这背后的逻辑是:自己的学校,只有自己有权批评。宴会上的一位老师任教时颇受欢迎。赴宴的一小半是她当年带过的学生。她说:“别让事情闹得太大了,让人趁机抹黑母校,让老师难做。”

李默懂情分。

高中毕业数年后,她随身携带着的小饰品上仍画着该中学标志的校服,校服袖子上画着两道代表铁路系统的白杠。在她看来,做题、备考、晚自习、早起跑圈,关于高三的这些事都算不上美好。陪伴她做这些事的老师和同学让她觉得那3年在闪光。

这次,这个乖乖女却无法认同母校了。“说什么闯了祸?他只不过是把实情说出来了而已。”

她怀揣着一句想起来就不寒而栗的话。一个学弟高考后找她倾诉,说班主任劝他报考“清北”的国防生。夜以继日地劝说后,两人都乏了。老师说:“看在我俩3年的情面上,就帮我这一个忙好吗?”

得知这句话后她想了一夜:自己尊敬的老师如果说出了这句话,该如何面对。

“第一,我极有可能会答应他,因为我真的重视我们的感情。”她对记者一字一句地陈述了思考后的结果,“第二,答应了他,我俩的情分也就没了。”

路径和目的地

从2014到2016年,该中学被清华北大录取的毕业生,都在40人以上,以人数来计,稳居全国中学的前20名。

这其中,国防生和医学生占有相当的比例。徐判并不知道数字背后的那些人是不是最终都快乐。可无论如何,清华北大是多数学生能想象的最好目的地了。

一届又一届学生离开这所绿树成荫的中学。被修改的密码成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弯道,那些有望冲击“清北”的尖子生,并不是全部都升入了清华和北大,但大多还是进入国内顶尖高校的校园。他们只偶尔和亲密的学弟学妹提起改密码的事情。

徐判、李默和张鸣都发现,自己似乎是为数不多面对“大团圆”结局还心存不满的国内某中学毕业生了。

这3个性格和专业都不同的年轻人越来越频繁地交流。他们的共识是:纵使结局美好,到达结局的路径也依旧重要。学校没有任何权力修改学生的高考志愿填报密码。学生在填报志愿时,也应该享受到完全和客观的信息。如果路径不正义,此时没有人受伤,不代表未来不会有。

李默深爱母校,可她也坚信:“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改。” 她很想回去给那些正在为志愿焦灼的学弟学妹一个拥抱,并且告诉他们:“你们已经很优秀了,不用这么痛苦。”

张鸣很喜欢北大。这个3年来压在头顶的名字终于在拼命提高分数的折腾下变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才有机会得知,分数是这里“最不重要”的东西了。他的同学各自在某方面有所长,有人是学霸,有人爱摄影。他都欣赏。

张鸣和班主任斗了整整3年。他不忿后者看分数下菜碟,弦绷得太紧,直到高考前几天还在给全班同学施压。他第一次感到有点心疼这个男人,是在高考出分后。全班高考成绩不算理想,好几位有望冲击“清北”的同学都发挥失常。

他忍不住在心里替“老对头”操心:绩效会不会有影响?会不会为得意门生失望?和以往一样,班主任没对他说什么,背影孤独。

做了这么多年中学教师,冷眼看着高中对“清北”录取名额的追逐,刘声觉得,当今的教育似乎正在培养“人上人”。那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即使上了清华北大,又能怎样?

“我们需要培养的是正常人,懂得是非的人,灵魂和身体都自由的人。”

刘声说:“我们得问问自己,教育是为了什么。很多人搞了一辈子教育,到现在都没想清楚过这个问题。”

(为保护受访人隐私,文中人物为化名)

[责任编辑:杨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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