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

今年是汶川地震九周年 北川少年的震后青春


来源:新京报网

5月12日,20岁的她坐在南充西华师大操场边的看台上,这天也是汶川地震九周年的日子。

代国宏和妻子苏思妙的婚纱照。受访者供图

“我们回北川”

地震前的北川县城,是一处安静的所在。四处都是烟青的山,湔河蜿蜒而过。五月的阳光下,鸟声无止无休。

张丹玥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北川中学门口饭馆的米汤好喝,妈妈每回舀一大碗,吹冷了,端到她眼前。

外公外婆也在地震中遇难。 张丹玥记得外婆对她的好,外婆怕外面卖的零食不干净,自己在家把火腿肠串好,斜着切几刀,放锅里油炸,涂好辣椒粉和孜然粉。她最爱外婆做的刀削面,嚼起来特别有韧性,连牙缝里都是面的香味。还有甜豆花、春卷、卤煮肚子……她之后再也没吃过了。

过去的细节越甜蜜,她越是不敢回想。每年五月一到,这种思念就揪着她不放。

张丹玥说,震后这九年,她过得并不太好。

她被接到绵竹的舅舅家,中学六年都住校。班上同学好奇这个外地同学的身世,她把家事和盘托出,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被孤立。同寝的室友当她的面念叨,“哎呀,我爸爸妈妈好爱我呀”。那是一种变相的提醒——你是个没妈的孩子。她从不反击,怯懦得近乎自闭。

初二,青春期的她开始自残。用刀子划手腕,又怕疼,一刀又一刀,在手臂留下了许多疤痕,“夏天我不敢穿短袖,怕被舅舅、舅妈知道,他们问我热不热,我说不热。”她挽起袖子,伸出细细的手臂,还能看到一条白线。

舅舅对她很好,但心里的苦涩她从不讲。有一次,舅舅恍惚间开着车就往北川的方向走。开累了,趴在方向盘上开始哭,一边喊“我们回北川”。

她真的没法跟他说,他们同样撕心裂肺。

地震时在上政治课的高二五班,52人活下来26人,折损整整一半。

复课的北川中学,高二的十个班级合成了六个,板房教室里,坐着四肢健全的学生、高位截肢的学生、失去双亲的学生……

高二十班的左赵梁记得, 地震当天,一位女同学下半身被压死,血汩汩而出,她爸用尽所有的办法,却无能为力。到了半夜时分,原本呻吟声一片的废墟逐渐陷入死寂。最后,全班只有两位女生获救,一位大腿截肢,一位小腿截肢。

左赵梁的同桌就是那位被高位截肢的女生。她戴着假肢回校,肉还在长,磨得她疼,“啪嗒啪嗒”掉眼泪。死里逃生活下来了,她还是忍不住要恨这个世界,“为什么是我没了腿,别人却活得好好的?”

那时的课堂,师生都好似梦游。老师进门讲了几分钟,就讲不下去了,学生在台下听着,却一句也没往心里去。2009年的高考,参加考试的432个学生中,上重点本科线的只有5人。

更多的学生,就在对灾难的消化与反刍中,结束了他们的中学时代。

我们是病友

5月12日,张丹玥第一次见到代国宏,但一见面,就没来由地觉得他亲。

不仅因为他是妈妈的学生——她觉得他们更像病友,都在地震中永远失去了一些东西,都曾熬过长长的痛苦与犹疑。

上大学后,她一直在接受心理咨询,但她觉得,心理医生的劝解,抵不上见面时代国宏的寥寥数语。“只有同样经历过无边黑暗的人,才有资格说,我理解你。”

代国宏在废墟下被埋了50多个小时,从大腿处截肢,在医院里住了五百多天。那时他18岁,骨骼还在生长,长出来一点,就要锯掉。做清创手术,医生每天把腐烂的组织剪开、缝合,直到长出新的组织。

那时他总做梦,梦见腿又长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整天被辞职照顾他的哥哥抱过来抱过去,修修打打,缝缝补补。但游泳救了他,2009年他被四川省残联挑中,一年后即在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中夺得100米蛙泳金牌。

代国宏说,这九年,有件事一直支撑着他。那时他有个同桌,一个圆脸、单纯又快乐的女孩,总是拿出零食笑着递到他面前:“吃不吃?吃不吃?”地震时,他俩被压在废墟下,牵着手,指尖抵着指尖,她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留给他两句话,第一句是,告诉爸爸妈妈我很想他们,第二句是,你出去完成你的梦想之后,要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话说完,指尖变得冰冷。

这两句话代国宏一直记着。2016年他上电视节目讲了这个故事,两天后,真的找到了女孩的父母。就在见面那几天,女孩的嫂子产下一个男婴,他觉得这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我跟她父母交代了,代表这事结束了。新生命出生,代表新的开始。”

震后的这些年轻人,普遍对现世呈现出超越常人的关怀。

张丹玥关注这些年的每一个重大灾难,会去看与灾难相关的所有新闻。

2015年6月的“东方之星沉船事件”,她能说出每一个死难者的故事。同年发生的“天津大爆炸”,官方公布的每一个死者,她都去搜索了他们的名字。她甚至找到当时一位幸存消防员的微博,给他发私信,告诉他自己的经历,让他不要太悲伤。“你经历过了,就会去关注、甚至帮助他们。”

代国宏长期与在地震中受伤的孩子接触。他发现,这些孩子的心态已经出现了问题。有人对现实不满,有人想要自杀,有人陷入抑郁。穿戴假肢的学生,到了大学不愿让人知道他一条腿是假的,他们没办法真正接纳自己。

“他们受伤时可能只有十多岁,当时不明白肢体缺陷意味着什么。现在要面对社会了,会发现有很多异样的眼光,当他来独自面对这些的时候,他感到陌生和恐惧,这一点非常难战胜。”

[责任编辑:杨爽]

  • 好文
  • 钦佩
  • 喜欢
  • 泪奔
  • 可爱
  • 思考

免责声明

  • 除凤凰网注明之服务条款外,其它因使用凤凰网而引致之任何意外、疏忽、合约毁坏、诽谤、版权或知识 产权侵犯及其所造成的各种损失(包括因下载而感染电脑病毒),凤凰网概不负责,亦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 任何透过凤凰网网页而链接及得到之资讯、产品及服务,凤凰网概不负责,亦不负任何法律责任。
  • 凤凰网内所有内容并不反映任何凤凰网之意见及观点。
  • 凤凰网认为,一切网民在进入凤凰网主页及各层页面时已经仔细看过本条款并完全同意。 敬请谅解。
凤凰陕西官方微信
凤凰新闻 天天有料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