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神就是艺术精神

 一

坐在桌子前，我想到佛说过的一句话，饮酒念戒，益增其福。佛是悟道的人，佛的话是修行和定力，是常人不具备的。如果有也是胆量，胆大可分两种，一种是魄力，一种是有点二。我们有时为了面子也会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其实我们真的都不懂，老僧为什么说的家常话，老僧不是不知道那些高深理论，老僧是过来人，为了解脱人的烦恼，才说些家常话，以便众生容易明白。

二

看博特罗画笔下的胖人，心里很疑惑，世上还有这样画人的。白生生的样子就像玩具店里充气的塑料娃娃，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但印象深刻。博特罗是欧美画家，是大师。他画成那样自有说法，我等不可信口乱说。面对艺术可以怀疑，面对生活那是博特罗自己，他画的胖人是艺术品，我们学不来也娶不起。

三

唐朝有个李白，我们人人都喜欢他的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多么气势，多么壮观。而我们读完就忘了，却背着他又千辛万苦地去寻找黄河的源头，源头是找到了，却毁掉了艺术想象，毁掉了文化的血和气。我们不理解李白不要紧，懂得李白的人有杜甫，杜甫的诗是现实与苦难，在诗的以外，他又赞赏李白的狂放和诗的豪情逸兴，杜甫不仅学过李白而且学得更像自己。

四

中国的瓷器生于大地，盛开人间，这是古人的智慧。他们忠实于大地，忠实于泥土，忠实于心底的想象和愿望。这个传统我们今天仍在延续，古人将泥土搅拌到拉坯成形于各种样式的器皿，再经过高温过火，然后留给这个世界。古瓷是他们演过的戏，瓷器里有他们身影在晃动，伴着岁月的火光在激情燃烧。

人的想象源自坚实的生活基础，依靠天然营养的补给。如果刻意追求，难免会浮于表面，流于形式。就绘画而言，艺术的整体性是写意，是虚相；艺术的局部性是细节，是实相。艺术的意境是留白，是空相。美到了是极品，色到了是极致，不要轻易打开。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再顺着李白提供的唐诗地图，我找到了那个瀑布，现场着实让人惊呆了。一处极为普通的景点，怎么在李白眼里却是风虎云龙，他究竟用的是天尺还是地尺，写出了那首让人无限想象的时间和空间的诗句。我们今天能丈量出了瀑布的准确尺度，却无法丈量出李白的艺术高度，更丈量不出他的艺术温度。

五

陈老莲生活在400多年前的明末，年少就以才艺出名。在他活着的时日，就已经成为一个传说。但陈老莲最初最真实的个人梦想和努力方向，不是绘画，而是要谋取功名。生活有时很有意思，越是要追求功名越是没有。陈老莲只得认命了。而正是因为如此，才成就了他的绘画艺术。陈老莲一生都生活在纠缠里，他有亲人，有妻子也有儿女，但他无能为力。他要面对无助的现实， 要躲避贵室的骚扰。他一个人在天地间云游，来了，去了，又来了。

打开陈老莲的画册，我仍然还是说不出几个道道来。但我透过他的画作，能看到那个时代的沉淀。透过那些人物的动态、表情和眼神，他们是想和你对话。画作里的某一位肯定是陈老莲，他就藏在画的里头。古人是给艺术造形，我们是给生活造形。前者追求是神似，后者注重是形似。今人学画，不是以神写形，而是以形写真。古人也写生，是眼观、心记，然后画于纸上。我们是照着画，一笔一笔画，由室内画到室外。这是我们的一大误区吧。纵观美术史上优秀的大家和作品，每一幅画都是自己的病例图史情感图史，是否健康，是否爱恨，都和画作发生着直接的关系。 传说元代画家赵孟頫爱马、画马，嗜马如命。有一天妻子从窗口路过，看见他变成了一匹马。传说总归传说，但都是画家的灵感幻化成百姓口口相传的美谈。我们知道的麦子是从西方引进的，但我们拒绝了面包，延续了吃面条的习俗。这种线性的食物之所以能在民间存活4000多年，是因为它得到了普通大众的认可。对于艺术，也是如此。如果没有这些认可，就什么也不是。

六

艺术精神是先有了人才有了艺术。人的精神就是艺术精神，也是民族精神。往大了说，是人类精神，大自然的精神。从古至今，那些先贤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文化遗存，只是我们缺少怀念，缺少自我文化的认同感。我们将自己的参照不是放在天地间，不是放在广大众生里，而是放在眼前放在身边，使仅有的想象和空间被物欲所抢占了。我们还一味地要去创新，要去变形，恰恰就是忽略了艺术土壤的培养和艺术成长的思想基础。

七

1.书画生长于大地，但书和画是要挂在墙上的。画家深入生活叫写生，书法也应该写生的，这是最基本的功课。如果临碑临帖是学，那么写生就是问，问生活要精神，问生活要灵魂，书画有了灵魂才能回到故乡。

2.历史是文明的记忆，文化记忆源于胃口。我们首要的是保护和继承，这是文化发展的资本。只要我们还在用筷子吃饭，书画的脉络就不会间断。因为筷子和毛笔正是这种延续的桥梁，筷子把饭送进口里，毛笔把要说的话记在纸上。这就是我们文化。

3.绘画是对记忆的复原，艺术想象与艺术表现均来自生活的真实感受，不管如何表述，艺术都要返回原地和生活发生对应。比如流传民间的牛郎和织女，就是人们在长期生活劳动中生发的对浪漫爱情的想象。还有除妖降魔，守护家园，守护我们灵魂的钟馗，都无一不和我们的现实生活相互依托。他们在历史上虽没有留下真实的形象，但他们的故事，千百年来，在我们的生活里一步一步演化，家喻户晓，而后成了神。也正因为这样，我们凭借着环境的支撑，有了不尽的想象和表情，把生活的真实放在想象里，这或许就是艺术之境吧。

4.说到画我们都要说到过去，说到传统，传统是一条很长的线，曾经有着13个王朝的西安经历了近1200年，每一个朝代都有他的文化标志，比如诗经、汉赋、唐诗和宋词。而那些强大的文化精神地理就在我们的脚底。我们有过多少惊醒和怀念，又有过怎样的判断和创造。

5.中国美术是古代中国文化的表现精神，作为艺术创造就要和民族的素质对接。不仅要表达个人生活情趣，更要调动人民的情感、社会情感、时代情感。如果缺失了时代和社会大背景，艺术家的个人想象、个人风格都会是空谈。文化使精神得以传承，存在使食物链得以延续，画好了是精神，画不好是形式。

作者简介：刑庆仁，陕西国画院画家，国家一级美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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