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荣誉·法警本色

【文/张安琪 图/赵熠 王昆】提起人民法院，人们最熟悉的莫过于秉持公正依法裁判的法官，代表检方控诉罪状的检察官，思维敏捷据理力争的辩护人，以及，接受审判的嫌疑人。在这个代表司法权威的高堂之上，有一群人，他们不是法庭之上的“主角”，却是司法审判正常进行的“保镖”。“警察”不仅是他们从事的一种职业，其中更蕴含着每一辈干警对正义的恪守，对司法权威的维护。而他们总说“我们只是最平凡的人”。在工作的执念与守护之余，生活的点滴之中，他们闪耀着“卫士”的威武与忠诚。（本组图片除署名外均由凤凰特约摄影师赵熠拍摄）

深冬时节的早晨，漫天飘落着雪花，让这个冬日的早晨格外寒冷。每天的这个时候在这条路边都会出现一位父亲送女儿上学的身影。小女孩看到下雪就格外兴奋，在等待学校开门的时候，爸爸还陪女儿打了一会雪仗。虽然笑脸冻得红扑扑，但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犹如微亮天空下路灯的灯光一样温暖。目送女儿进了学校大门，他转身向单位方向走去。他是一名普通的父亲，也是一名司法警察。

【永远检查细节】
伴随着法院工作的开始，司法警察的工作也随即展开。对于非公务人员而言，进入法院的第一关卡，便是要通过安检。每天早晨是人流量最大的时间，最多时一小时超过460人通过安检，司法警察必须对每个人随身携带的物品进行细致的检查，这关系到保障审判人员、工作人员、以及进入法院办事的人民群众的安全。

安检工作看似平凡，实则需要极大的安全意识和责任意识，并与扎实的专业技能密不可分。在我们拍摄期间，一位中年男子取出身上金属物品，通过安检门时发出提示，法警用金属探测器检查到腿部时仍有提示。法警看出男子有些欲言又止，便询问身上是不还有其他金属制品。男子弯下身，扶着右腿说“之前受伤做了手术，腿上打着钢板”。安检工作的细致、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有时虽也引起当事人的不理解，但正是这些细节之处才为法院和当事人的安全提供了最切实的保障。

不仅是各类金属制品和管制刀具，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往往存在更大的安全隐患。2011年，执勤法警在执行安检任务时曾发现一名女子神色慌张，急忙想通过X光安检机进入法院，安检法警进行人身补捡，在她身上发现一瓶敌敌畏农药。经调查，该女子不服判决特意准备农药伺机在法院服毒自杀。认真、细致的安检工作，保障的不仅是法院的审判秩序，更是对每一个人的生命健康安全极大的负责。

一天的安检工作下来，会收缴很多的物品。工作结束安检组回到办公室放下这些东西时，我们才细细翻看：各种类型的小刀、水果刀、瑞士军刀，两把很久不被使用的折叠小剪刀，还有几只挂在钥匙扣上的不同型号的折叠小刀……安检过程中最重要的检查目标就是各类金属制品和管制刀具，但查获的东西往往不止于此。

“永远检查细节”是法警支队老队长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也体现在司法警察工作的每一个细节中。在看守所提押犯罪嫌疑人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对其人身的搜查。司法警察需带手套，对犯罪嫌疑人的全身进行搜查，避免其在法庭上自伤自残。多年来的实务经验积累，使这支队伍的司法警察检查迅速而细致，细致到脱鞋检查鞋垫中是否夹带刀片等不易被发现的利器。这不仅体现了司法警察工作的细微之处，更是对于司法安全的有力保障。（王昆/摄）

【审判工作的守卫者】
法警在押送犯人的过程中，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上到厅局级干部，下到黑帮老大，失足犯罪的少年，也有各种患有疾病的人。对于法警队伍而言，其考虑的往往不是这个犯人曾经做过多少错事、在社会上有多大的影响力，他们更多的是考虑这个人的年龄以及身体状况。肺结核、艾滋病，这些病患在他们看来都是被押送的对象而已。根据具体情况，他们也会做基本的防护工作。

司法警察重要工作职责之一就是保障审判工作的正常进行。法庭之上，司法警察还需对进入审判区域的人员进行安全检查，看管被告人，传带证人、鉴定人，传递证据，以及处理突发状况。整个开庭过程中司法警察纹丝不动，遇到案情复杂的案件，有时审理到深夜，而审判的结束并不意味着司法警察工作的结束，他们还要将犯罪嫌疑人还押，经常回到家中已是凌晨甚至更晚。（王昆/摄）

刑事审判过程中，司法警察责任重大。每一个司法警察的工作围绕“八大职责”进行，执行任务时的“标配”也有“八大件”，每位司法警察的随身装备包括催泪喷射器、手枪、水壶包、文件包、对讲机、警用伸缩警棍、手铐、警用匕首。（王昆/摄）

整个庭审过程中，司法警察纹丝不动，遇到案情复杂的案件，有时审理到深夜，而审判的结束并不意味着司法警察工作的结束，他们还要将犯罪嫌疑人还押，经常回到家中已是凌晨甚至更晚。在我们拍摄的当天，一上午的庭审结束，在犯罪嫌疑人在羁押室等待间隙，法警才稍微舒展了一下僵直了几个小时的背，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没离开犯罪嫌疑人。

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的往往都是大案、要案，有些案情重大、影响面广，有些犯罪嫌疑人众多。据法警队一位大队长回忆，曾经一次提押八名犯人，共六辆押解车列队押送，此类的刑事押解工作带给法警更大的挑战。

刑事押解事关重大，要保证犯罪嫌疑人安全抵达法院接受刑事审判，根据规定押解途中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停车，必须一路不间断开到法院。回忆起最长一次押解，法警提到了曾经早上6:30从西安出发，一路开到汉中的经历，接近9个小时的路程，全程不吃不喝不停车，下午4点多抵达汉中。漫长的路途无论多么疲惫、困倦，司法警察都必须时刻警惕犯罪嫌疑人的一举一动，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根据法律规定，押解女犯人必须有女性司法警察。在法警队伍中，女性少之又少，她们不仅在业务上巾帼不让须眉，如同男儿一样果敢，在工作中却更多了一分细致。这是一起贩卖毒品案开庭前的时刻，被告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在去开庭的路上，法警细心为她整理了头发。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年轻女子红了眼眶，此刻仍受到关爱与尊重，着实让人动容。

【特殊执行任务：信念的较量】
司法警察的职责中，有一项特殊的任务“执行死刑”。年长的老法警队员对这项任务的认识更趋于平和与理性，年轻一些的队员，只是淡淡的说“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是必须要做的事”。随着法律的人性化改革，执行方式已由枪决全部变成注射执行，但无论用何种方式，司法警察的职责都因法律赋予而未曾改变。将严重侵害社会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处以极刑，这行为本身便是对社会利益的维护。而多数法警队员并不愿父母们知道这项工作，也许，这也源于他们心底对家人的那一份“呵护”。这顶黑色带反光面的头盔，便是执行工作的标志性装备。

司法警察会提前一周左右知道执行任务，因为专业化的训练和定期的心理疏导，他们已将这视为平常工作的一部分。执行当天的工作紧张而有序，对于执行法警即“射手”来说，内心都是极为复杂的。犯罪分子因违反了社会秩序理应受到法律制裁，对被害人而言这是正义的伸张，对于罪犯和他们的家人又有极大的惋惜。从看守所将犯人带到执行地点，这段路程无论长短，司法警察的内心都蒙上一种“煎熬”。

最近一次执行任务安排在寒冬的一个上午，漫天雪花凌乱飘落在路上，让现场更显荒凉。走向注射车的这几十秒钟，成为罪犯人生的最后一段路。面对死亡，有的罪犯吓得面色苍白，浑身瘫软，有的痛苦懊悔，愧对家人。许多罪犯在作案时穷凶极恶，视人命如草芥，但真正让他面对死亡时，那夹杂着恐惧的眼神，一如扭曲的人性。罪犯虽有普通人的一面，也有恶魔的一面，不能因为他在伏法后表现出的人性而有过多的怜悯。此时，法警队员作为“射手”心里想得最多的就是，怎样把任务执行好。

严寒让人瑟瑟发抖，但也不及生命的消逝和他们给社会带来的危害让人心寒。沉淀下来之后，越发觉得他们更像一群旁观者，看人生百态，看命运沉沦，看你方唱罢我登场，看这些在不断进步不断完善的现代化制度和几千年文明熏染的人不断碰撞呈现出的火光。情理与法理这个古典的法哲学问题依然不断的萦绕在人们的脑际，秉持正义的信念是他们崇尚的信仰，忠于法律是他们一切工作的出发点。这是专业，是执念，更是信念。人远比制度复杂，而命运又总如车轮一样，碾压众人。

【铁面与柔情的交汇】
“一切为了工作，一切为了安全”是西安市中院法警支队的工作理念。既有特殊的执行任务，又有平凡的日常工作，这才是法警工作的完整面貌。“警察”不仅是他们从事的一种职业，更是他们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准则。不同于公安刑警，司法警察还需要像反恐、防爆特警一样，具备一定的格斗技术、侦查技术、法律知识。西安中院法警队的训练传统自1994年第一批队员便已形成，多年的准军事化管理更让他们成为一支训练有素、执行有力的专业化队伍。每周的集合训练，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除了定期集训，西安市中院每季度都组织全市两级干警开展警务技能战术集中考核。他们平时的训练，不仅只为考核，也是忠于职守的需要，是更多人安全的保障，更是法警支队二十多年以来的传统精神。在法警队伍中，大家多次说到“凝聚力”，也许只有身在军营的人才能建立起深厚的“战友情”。一名队员练习时，支队科长一直在一旁指导动作、气息调整，细致到正确的练姿、腿部的细节。这一刻，他们如战友，如师徒，也宛如父子。

工作快结束时，队员都回到休息室收拾东西，其中一名队员的柜子里侧贴了十几张照片，有的边角已经翻卷，有些颜色已泛旧。这些照片见证了他在法警队这几年的岁月，从最初一起训练、上岗，到每一个工作的日日夜夜。打开柜子时他总忍不住多看几眼，按一按翘起的边角。它们总能把人带回一起摸爬滚打的日子，和在工作中结下的情谊，时刻提醒自己是一名司法警察，并以这个集体为荣。

其实司法警察也是普通如你我的人，工作结束后，他们换下制服，穿上便装，也是阳光的大男孩，也是温柔的父亲，也是孝顺的儿子。拍摄当天，所有人都下班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人们卸下工作的重担纷纷离去，在法院门口却一直有个年轻人独自徘徊，神色焦虑。值班法警询问后才得知，他从陕北赶过来时已经是下午，还没见到法官便已到下班时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不愿离开法院。无助与焦急使得他神色更加凝重，说话也因着急而语无伦次，法警赶紧跑回办公室倒上一杯热水给他，让他慢慢讲自己的困难。

一个多小时耐心的倾听，法警大致了解了这个年轻人的情况。可此时法院内的人都已下班，法警告诉他明天一大早再来找法官。小伙子是外地人，初到西安，一下子不知道去哪，于是法警便带他去附近安排住下。这种如亲人般的温暖，让小伙充满感动和感恩。他们离开时，天色已彻底黑透，昏暗的灯光下两个身影走出法院大门。与法庭上身着制服威武的形象相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但此刻，他无比高大。一天的结束，也意味着另一天的开始，这每一天在他们看来却平凡无奇。这群威武的“铁警”，于平凡中所闪耀的人性光辉，正是他们的“男儿本色”。